关注先看顶置
禁止使用LOFTER的转载功能
南有星辰,若梦浮生
长夏逝去,岁月静好
赤黑/箭闪/贱虫/罚D/雷安/瑞金

南辰梦

© 南辰梦 | Powered by LOFTER

【雷安/HE】Head Above Water

设定:现代校园AU,双学生,微黑道雷X抑郁安,慎入

         家庭背景均私设,身心双虐,微狗血,崩坏严重

         迷之文艺风,微黑暗致郁风,巨量私设和OOC

 

 

 

»

I can't seem to keep It all together.

And I, I can't swim the ocean like this forever.

眼前的景象似乎都支离破碎,无边苦海我将要游尽体力。*

 

拉着沉重的行李箱走进庭院时,轱辘在石板上转动留下嘈杂的声音,于空无一人的庭院里久久回响。

安迷修停下脚步,那刺耳难耐的噪声终于消散,寂静中依稀传来远处鸟儿飞过的啼鸣。

环顾四周,偌大的庭院里只有几把看起来舒适的躺椅,和一个摞着空盘子的木桌。零星的树木下各支着半个胳膊大小的帐篷,褪去少许绿意的草坪上随意摆放六个深色软垫,周边散落一些破旧的玩具,细看能够发现上面布满抓痕。

被精心照顾的盆栽依次摆放在路边沿,碎石小道穿过草坪直通对面三层高的大型建筑。道路中央的喷泉似是许久未开,泉口锈迹斑斑,池中枯叶随风悠悠荡过,深绿色的水面映照着天空与浮云。

拿出手机向卡米尔报了平安后,安迷修再度推动行李箱,缓步绕过草坪走向对面那扇虚掩的古铜色铁门。

轱辘的嘈杂声中,安迷修清晰地听见细小的叫声,他立刻停下拉动希望能够听清楚,可惜那叫声再没响起。正当他惋惜着准备离去,脚边矮小的灌木丛摇曳起来,一只雪白的猫咪灵活地钻出来,明亮的蓝眸打量安迷修一番后,便踏着小碎步直奔树下的迷你帐篷。

安迷修重新看向那片背阴的树下,发现七八只品种不同的猫咪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,也不知是正在午休被他吵醒,还是从他踏入庭院后就一直再看。徒然产生一种无形的压力,安迷修念叨着“打扰了”,拉着箱子飞快走进大门。

公寓外表看起来有些年代了,内部却是近几年才翻新过,花式简单的大理石地板在灯光下泛着暖意。大厅皮椅上看报纸打发时间的老人,放下手中冒着热气的咖啡杯,热情地给横跨大洋后匆匆赶来的安迷修一个拥抱,并简洁地介绍起这间公寓。

说是公寓,事实却是占地几亩的复古别墅,从老人父辈起存在至今。现在的住客屈指可数,倒是庭院里聚集着不少猫咪,还有先前住客离去后留下的盆栽。

些许是从卡米尔那里听说了什么,老人很关怀安迷修,并忐忑地告诉他房间的隔壁曾住着谁。确信安迷修对此并无任何意见,老人大力夸赞起自己的别墅,宽慰他一定能够顺利取得学位,找到朝思暮想的人。

哭笑不得地送走老人,安迷修环顾收拾整洁的房间,内心终于有了稍许温暖。虽然拿到的钥匙上被老人“粗心”地多串了一把,但安迷修还没有做好打开那扇门的准备。

准确的说,他连来到这里都感觉不真切。

降临大学毕业,父亲的挚友们拒绝了他加入警局的请求,连兼职所在的咖啡店老板都出言相劝。

“你应该去的地方绝不是这里,别让仇恨和过去束缚了你。”

每个人都这么告诉他,唯有他不解,自己一直都是仇恨着的吗?

何时诞生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恨意,是在父亲去世后,还是在那场大火后,亦或是那人的不辞而别后。

想不通,也明白不,安迷修从来都不擅长脑力劳动。只是这样被否定全部的自己,下一步又该走向哪里?

还没来得及梳理迷茫的前路,卡米尔就大半夜敲响他的家门。

那时恰逢雷阵雨,安迷修看着眼前浑身湿透的人,不等对方开口就把他推进浴室。从他站在门口的那刻起,安迷修便有了不好的预感,卡米尔带来的消息,让心底探起的一丝侥幸,被狠狠地拍碎在胸口。

前两天的一次火拼中,雷狮重伤下落不明。

对于卡米尔这人,在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时,雷狮几乎不怎么提起,他讨厌自己身上流淌的血液,所以安迷修从来不去过问雷狮的私事。仅仅是从旁人的口中得知,卡米尔是雷狮的堂弟,也是雷狮唯一承认的家人。

令他意外的是,卡米尔对他的敌意,在雷狮搬进他家后,莫名消失的无影无踪,甚至数次把重要物品托他带给雷狮。以雷狮的性格根本不会去做无谓的解释,安迷修只能推敲是卡米尔对雷狮的敬仰,就像荒原的兽群,只有首领的认可才会赢得下属的认可,这一点在雷狮另外两个跟班身上也有体现。

窗外雨淅沥沥下个不停,暖色的路灯投出一个小小的光圈,空无一人的道路上停满了车辆。安迷修半靠着墙壁坐在飘窗上,看雨水滑过玻璃留下的水渍出神。

雷狮还是走上那条道路,也和所有人一样,在他还未想明白很多事前,永远地离他而去。

接收到新推送消息,手机屏幕忽然亮起,安迷修暗自感叹幸亏设置了夜间勿扰模式,不然三分多钟的铃声一时半会关不掉,定然是要吵醒隔壁入睡的卡米尔。随后想起自己的铃声,唇边的笑意很快淡去。

纵使他离去多日,却依旧清晰地存在于安迷修生活的分分秒秒中。

几乎是在进入高中的第一天,安迷修时常听起周围人讨论雷狮,无外乎是他种种的不良事迹。深知流言只会越传越离谱,雷狮从未开口为自己辩解过,倒是那些跟风的人慢慢对他有所改观。

对于他,安迷修从来都说不清自己的感情。

那是一种比恨还要强烈的温暖,是盛开在疼痛之上的柔和,每每提及仿佛能够闻到春暖花开的馨香。

他鲜少在众人面前展露自己,就算是班级活动也总坐在一旁,翘着二郎腿冷漠地看别人狂欢。高二那年元旦晚会,心血来潮的雷狮抱着借来的吉他,在四十几人面前边弹边唱了一首英文歌。

安迷修至今记忆深刻,那是Chris Rene的《Young Homie》,不久前英语课老师强烈推荐。创作背景早已忘尽,唯有那天抱着吉他的雷狮,以及刹那对上视线时他口中哼唱的歌词,刻骨铭心。

“Life’s too short, gotta live it long.”

是对安迷修,也是对他自己,温柔至极的宣誓。

生命太短暂,我要活得更长久有意义。

 

从另外两人口中打探到来龙去脉,安迷修得知雷狮在国外组建了自己的势力,而且势头不小。

可惜功亏一篑,雷氏长子半路临门一脚,现在明面上依旧没有雷狮的消息,倒是隐隐有传言说是退到幕后。放不下心的卡米尔决定出国,就算没有收获也得保住自家大哥的心血,另外两人则带着国内的人暂避风头,而后的行动只能看卡米尔那边再做定夺。

送卡米尔去机场的是安迷修一人,其他人忙着解决眼前的危机。那时卡米尔在雷狮的帮助下,才脱离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宅不足半年。两个前途迷茫的人手捧热咖啡,坐在机场大门口的石墩上发呆,直到海关安检开始前五分钟,安迷修才想起来把人推进入口。

简单交待几句,安迷修笑着挥手告别。卡米尔紧盯他犹豫片刻,从口袋里翻出一张甜品宣传单,草草写下雷狮出国后一些信息,强硬地把纸塞进他手里,拉着箱子逃一般消失在安检口。安迷修捏着那张纸哭笑不得,最终还是等字迹风干后,小心地折叠塞进钱包夹层。

大抵是被嘱咐过什么,雷狮的人几乎不再安迷修面前提起有关雷狮的任何事。他曾远远听到过,有前辈告诫后辈不要多嘴,安迷修是绝不能带进圈子的人。

将那份苦涩狠狠埋进心脏深处,安迷修每天与毕业论文斗智斗勇,到点背起包去咖啡店打工。在看好他的几位老师指导下,安迷修选择考研转专业,每天的行程又多了一项重任。

“这一点倒是像你母亲。”

得知安迷修重新找到目标,父亲的挚友们都很高兴,一位在安迷修很小就经常去家里串门的朋友,喝醉后絮絮叨叨讲了一堆关于安迷修父母的过往。最后不知谁呢喃一句“要是他们现在亲眼看着多好”,红了一圈人的眼睛。

指尖狠搓使用过的纸巾,安迷修心底弥漫着说不清的情绪。

谁都不在了。

两个人的餐具只剩下孤零零一个,压在箱底的照片又多了一张,衣柜里留下的布料许久未用充满了霉气味,泛黄纸张上日渐淡去的张扬字体。

只剩下我一人。

当晚回去后,安迷修久违地抱起吉他,用生疏的指法弹奏起舒缓的曲调。

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没多久,安迷修被收养他的两位老人,半推着和隔壁中年夫妇的孩子一起去学吉他,美其名曰好好照顾小孩。磕磕绊绊学了两个多月,安迷修也只会弹几个简单的曲调,在老人们期待满满的目光下,安迷修终究是以缓慢的速度学下去。

他对吉他并无过多热情,仅仅是因为雷狮会弹,而他无比眷恋那时雷狮留给他少有的温柔。

纵使深知自己一直是被众人宠爱着,可安迷修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。或许曾有过一段感动,但很快被无形的黑色吞噬殆尽。雷狮带来的却是与众不同,紧紧包裹他数年的黑暗,无论如何都无法将雷狮传递而来的一丝温度夺走,就像他本人一样霸道,牢牢地占据在心脏深处。

于他而言,雷狮是和自己截然相反的人,生于黑暗却从未受其影响,这是生于光明却坠落黑暗的他,无比羡慕的。

安迷修至今学会了两首完整的曲子,另一首是卡农,只可惜在他熟练地掌握后,想要为之演奏的听众都不在了。

大学第二年,老人突然辞世,没多久他的老伴也随之而去。在无人的黑暗房间里,刹那眼泪溢出眼眶,这一刻埋藏在记忆深处关于故人的画面,无比清晰地一幅幅展现于眼前。本以为冷如磐石的心脏,抽痛地诉说着怀念和懊悔。

若是那个时候再多看他们一眼,若是我没有懦弱地一再逃避,若是我……

痛苦夹杂着悔恨,如海啸翻滚的波浪,狠狠地冲撞每一根神经。

是什么一直坚持着我蹒跚至今?

是什么让我无法超脱的从高处坠落?

是什么告诉我不要轻易放弃?

我想你们,无时无刻想念着你们。不敢去墓地祭拜,因为害怕自己再也回不来。不敢去回忆你们的容颜,因为眼泪止不住地低落。

我是如此渺小、软弱,每天都想就这么放弃了,但一双看不见的手,拼尽全力将我推向前。

如果终有一天我再也坚持不下去,你会不会原谅这样狼狈的我?

压抑在黑暗中的啜泣,最后被一个沉重的深呼吸掩盖。

 

出国留学是导师的提议,安迷修无所谓地点头同意。

无论去往哪里,都已没了牵挂之人。即使心里是这么想着,安迷修还是选了雷狮曾经去过的那座城市,从那张长久磨损开始掉粉末的宣传单上。

自卡米尔离开后,安迷修再也没了他们的消息,偶尔从旁人口中听到一两次帕洛斯和佩利的名字,倒也是无关紧要的抱怨。所以在纠结了整整一天,安迷修终于联系上卡米尔,对方十分欢迎他的到来,贴心地帮他联系好住所和学校相关事项,却只字不提雷狮。

若不是因为有事没法送安迷修到新居所,恐怕很久以后安迷修才会发现门口斑驳的铁牌上,刻着和宣传单上写下一模一样的字母。

拿不准卡米尔到底是什么想法,安迷修将顾虑全数丢到脑后,透过门口的铁围栏眺望不远处灰白的复古建筑,感慨不愧是会享受的雷家少爷,即使出国也不会亏待自己。幽幽叹口气,安迷修拉着行李箱向前踏出一步。

房东是安迷修到来时所见的老人,以及他相伴几十年的老伴。面对他们的热情和关怀,安迷修总是不由想起那对已故的夫妇,连带着那层异域的隔阂也慢慢淡去。

对于植物有着无限的耐心,安迷修闲暇之余便是打理庭院中的花花草草,然后将某盆长势极好的植物从猫爪子下拯救出来。发现房东并没有固定的喂食时间,安迷修和猫咪们混熟后便开始定点喂食,而自己更多是坐在院落的椅子上翻阅专业课资料。

初冬悄然降临,安迷修沐浴着正午的暖阳,昏昏欲睡地揉了把手边的团子们,被吵醒的主子们不高兴地冲他拖长音调叫了一声,在他歉意的目光下重归甜美的梦境。无奈地叹口气,安迷修对它们流露出一丝羡慕,自己的睡眠要是有这些无忧无虑的小家伙们一半就好了。

时常做起一些意义不明的梦,醒来后不记得发生过什么,却清晰地感受到疲倦和苦闷,如淹没在水面下窒息般,让他经常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,只得张口大声喘息。

“喵——”

清冷的声线远远传来,一只黑色挪威森林猫踏着优雅的猫步走来,紫色的眸子如阳光下的宝石熠熠生辉。

第一次看到猫咪的双眸,安迷修呼吸微微一窒,恍惚间与记忆中的雷狮重合。而今每当他对上那双猫瞳,还是会自动带入雷狮那张臭脸。

若是雷狮知道他现在的想法,势必要眯着眸子嘲讽一番。

起身准备将猫咪抱到膝盖上,对方领先一步跳到他膝头。木椅猛烈地晃动,受到牵连的木桌也跟着摇动,猫咪们纷纷抬头不满地瞪过来,发现是某只惹不起的大佬,只得低下头继续午休。

“扛把子。”

如实评价的铲屎官,惨遭对方的猫拳攻击。

虽说庭院里的猫咪品种不一,但看到这只挪威森林猫后,安迷修着实有些惊讶,毕竟这类猫是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特有品种,在这个气和还算温和的地带出没,观察几天也不像是家养的。

这只横行霸道的猫咪像极了某人,安迷修一度怀疑它是不是经常和雷狮接触,连嫌弃他时的表情都如出一辙。自打安迷修开始叫它Ray后,猫咪大摇大摆地住入他家,每天心安理得地蹭吃蹭喝,一副大爷的模样等着安迷修过来伺候。

起初安迷修对于回家开灯,被沙发上多出来一坨黑乎乎东西吓一跳,慢慢也就习惯每天出门前为猫大爷放好食物和牛奶,回来后提溜着灰头土脸的猫大爷去洗澡。猫咪很聪明有灵性,加之像极了雷狮的气派,安迷修就算被气个半死,最后看它一脸无辜地卖萌,再气也消了大半。

也不知道这家伙每天都去哪里滚一圈,回来不是一身尘土就是一身泥沙。伺候完猫大爷,安迷修苦哈哈地脱掉几乎湿透的衬衫,半个袖子沾满猫咪身上洗掉的泥土。安迷修将衣服丢进装满水的盆子,余光看到绷带沾上少许混合着沙土的泡沫,叹口气从壁柜里翻出一卷新的绷带。

熟悉安迷修的人都知道,他右手手腕间常年缠着绷带,即使在炎热的夏天,也不曾解开过。

安迷修垂眸,解开那层伪装。

白色的绷带一圈一圈滑落手腕,露出下面交错的细小伤痕。

刀片划开皮肤是怎样一种感觉?

安迷修已经忘记那时所发生的,只记得回过神来,微微肿起的伤口渗出血丝,还有细弱的刺痛痒感。

遗传了母亲的肤质,安迷修是容易留下伤痕的那类人,甚至用力过度皮肤就会一片红。时间久了便瞒不住,后来更是无法忍受别人充满怪异的目光,索性缠了几圈绷带。

连他自己也时常会觉得不可思议,这样的他却是比雷狮这种人更容易被黑暗吞噬。

细细摩挲着伤口,安迷修时常能感受到这些刀痕会突然刺痛,就像儿时火灾在他右边大腿上留下的烫伤,时常在噩梦惊醒时疼痛起来。

湿热的触感让他回过神,那只挪威森林猫不知何时端坐在洗漱台边,温柔地舔舐着那些痕迹,一遍又一遍。

“已经没事了。”

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,安迷修揉了揉猫咪的小脑袋,对上那双充满明亮的眸子,心口徒然有股暖流淌过。

猫咪软软地叫了一声,蹭了蹭他的掌心。

“我现在很好。”

像是安慰这只猫咪,又像是说服自己。

时钟滴答转动着,分秒未歇,生活还在继续。

 

 

 

»

Cause I'm underneath the undertow.

So pull me up from down below.

暗流汹涌快要将我吞没,请将我从深渊拯救。*

 

安迷修的父亲是一名警察,母亲是一位小有名气的艺术家,夫妻俩一直如胶似漆。

这样和睦美满的家庭,直到安迷修六岁那年落下帷幕。

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,父亲为救一对母子英勇殉职。安迷修的母亲身体一直不好,没几个月积郁成病加之过度劳累,像父亲一样突然得永远离去。

随亲戚的帮助安顿好家里剩下的琐事,安迷修每日隔着墙壁都能听到那些人口中的闲话,是与陌生人来到家里时全然相反的言论,即便安迷修年幼无知却还是留下深深的痕迹。

之后他被过继给母亲的亲戚,那是一位两鬓白发有些坡脚的老人,一场车祸中失去了妻子和女儿,接手远房亲戚过世后留下的孤儿院。老人对于安迷修的到来有些愧疚,毕竟孤儿院收留的孩子不下十位,哪怕有人资助也难以照顾好全部人,更不用说一把年纪还要处理好下面的各种琐事。

看见了形形色色的黑暗,安迷修无数次吃尽苦头,慢慢像他们那样学会伪装自己,只有这样才能平安无事地活下去。安迷修很讨厌这种感觉,弱小无助却还要步入后尘,曾经在父母笑容下构建的美好未来,如天灾过后满目疮痍的世界,龟裂的泥土上只有枯死的树木和动物的骸骨。

他以为自己会在这座牢笼里度过余生,直到小学毕业那年暑假的某天,安迷修受托出门去购买晚饭的食材。

拎着沉重的塑料袋回来时,他远远地看见孤儿院方向,滚滚浓烟将湛蓝的天空覆盖。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望向那里,安迷修回过神后,抱着塑料袋磕磕绊绊跑过去。

即使心里再不喜欢,却也是自己仅有的归处。

熊熊燃烧的火焰,将木质结构为主的房屋吞噬,浓烈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,炽热的空气仿佛可以点燃接近的所有事物。噼啪作响的燃烧声中,安迷修听见数道微弱的呼救,他只来得及将一楼接近大门的一个孩子抱出火海,断裂的墙壁坠落封住了唯一的出口。

凶猛的火势和逐渐升高的温度,安迷修无法在留在房屋附近,只得半抱着男孩跑到安全处。再回头时,他看见大火中,二楼无力挥动胳膊求助的老人,以及一个又一个消失在墙壁背后的小脑袋。

孤儿院地理位置极偏,门前又没有像样的道路,消防车和救护车呼啸着赶到时,大火几乎褪尽,只有看不出原型的房屋轮廓屹立在焦黑的泥土上,刺痛着安迷修的心脏和双眸。

被送到医院后,安迷修才感觉到右腿钻心的疼痛,大腿那里有着大面积的烫伤,些许是将那个男孩拉出去时被火星溅到的。认出安迷修后,警局的几位父亲挚友,轮流照顾安迷修,从他们只言片语中,安迷修了解到后续。

大火夺取了十多条人命,但媒体只有寥寥几句报道,连报纸上也被占据大面积的明星感情问题夺取存在感,不明真相的人们为孩子们惋惜几句,便永远地将其抛之脑后。除了安迷修和男孩外,孤儿院的几位员工相安无事,从警察那里听到一致的不在场证词,安迷修面无表情地将头扭向窗外。

在他出门前,所有人都在孤儿院里做着自己的本职。

心脏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撰住,胸口的堵闷让他有些恶心感,大脑如同生锈的机器,不断格式化删除很多东西。有什么说不清的东西,如病毒般在他血液和神经中扩散,然后在夜晚低语着将他推下未知的悬崖。

时常做起一个梦,像是缓慢沉入万丈深渊之下,无形的重物挤压着他小小的身躯。艰难地向着渐渐远去的那抹光源抬起手,掌心中唯有轻微晃动的水源。无边无际的黑暗紧紧缠绕着他的四肢,将他缓慢地拖入黑暗的更深处。

呼吸被夺取,视线被夺取,唯有悲伤在胸口爆发,然后开出大片的白色花朵。

谁来、谁来救救我……

直到黑暗将他从窒息中驱逐。

 

孤儿院的火灾在多方面干涉下草草结案。

即使大家刻意避开当事人之一的安迷修,但仍有控制不住讲闲话的旁若无人念叨着。

常年资助孤儿院的是雷家,那天雷家长子代替父亲前来洽谈,另外两个孩子死缠着跟了出来,后来因为小儿子失手点着了房子,导致这场灾难的发生。老大和老二坚称着这个漏洞百出的证言,而罪魁祸首只有在第一次被询问时坚称不是自己,之后再也没有说过话。雷家已经掩下这件事,真相到底如何早已无足轻重。

不管那个孩子是不是无辜的,他和安迷修一样是人们闲暇之余嘴里的话题,即便被恶意揣测也没有人会为他们出头。

出院后第一次去警局,安迷修路过一扇门听见里面的争吵,从半开的门缝里他看见被自己救下的那个孩子。上了年纪的男子冷漠地甩下手里的文件,对他说你太让我失望了。坐在桌子对面的男孩抬起头,明亮的眸子像是暴风雪后的余烬,黯淡的紫色里有什么翻滚着。

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,他开口缓缓说道。

“我什么时候让你高兴过?”

无视男人的怒气,男孩平静地开口。

“我从头到尾做了什么?我什么也没做。”

男人似乎想要说些什么,男孩却提高声音,吼出了接下来的话。

“没有人为我说话,而你一直都在帮他们开脱,真正失望的难道不是我吗?”

男孩被接回家的那天傍晚,曾转过头远远地望向他。安迷修不知道自己的神情是怎样的,只知道男孩眸中划过一丝愧疚。再转头时,只剩下隐藏很好的凶狠。

望着远去的轿车,安迷修在心底默念着,什么都没有了。

等到发现他的异样时,安迷修的右臂已经多了数道细长的划痕,而安迷修终日都是一副温和乐观的模样。

不想再看到大家面对他时的眼神,他不确定这些人转过头,是否也和其他人一样对他抱着极大的恶意,安迷修简单地在刀痕处缠了几圈绷带,然后婉拒了前来的心理医生。

我很好,那些夜晚在耳畔低语的恶魔,不会将我带离这个世界。

 

收养他的是父亲昔日的上司,一位退休在家养花的老人。

夫妇俩曾有一个孩子,多年前在某次任务中牺牲,对于安迷修很是喜欢,知道安迷修的经历和病情后便提出收养。为了不给这些关心自己的人再添麻烦,安迷修重新将自己武装起来,两位老人们也只能默默给予他鼓励和陪伴。

诸多原因下,安迷修在家休学了一年,期间在老人们的指导下,学会了很多东西。再次踏入校园后,倒也可以假装和普通人一样生活着,即使面对关于自己过去的流言,安迷修也会笑着不动声色地揭过。

忘了是哪个学期,安迷修看见站在阴影中的男孩,目光穿过校门口的铁栏杆,远远地望着坐在窗边解题的他。似是确定什么后,男孩再也没有出现过。

毕业后,安迷修考了隔壁市的一所高中,老人们深知他的顾虑,什么也没说只是嘱咐照顾好自己,在车站目送着车辆远去。安迷修透过窗户看着老人们的身影,被转角一家快餐店掩盖,在心里狠狠地唾弃自己一遍。

高中生活并没有像他期待中那样,平淡地度过三年然后考取一个不错的大学,因为开学第一天走进班级大门,他就和已经褪去稚气,周身散发着可怖气息的男孩对上视线。

再来到学校前,一位放不下心的前辈,联系了同在这所学校里的亲戚,托他的孩子照顾一下安迷修,深知他们的好意,安迷修也只是疏离的和对方结交。学校宿舍开放后,他第一时间搬了进去。对方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,丝毫不知安迷修表面下的顾虑,热情地帮他整理行李后,拉着安迷修说了一堆关于学校里的事,之后提及了这届新生。

“有几个学生从初中起,就是市里出了名的麻烦,碰到还是少接触为好。”

只是安迷修怎么也没想到,男孩也是其中之一。

雷狮是一个横行霸道惯了的人,随心所欲起来总会做些出人意料的事。安迷修恰好又是那种正义感极强,看不惯这种不入流的行事风格。

如陌生人般,谁都没有进入对方的生活,彼此间界线划分的清清楚楚。可一旦牵扯到一起,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立刻变成拔剑张弩。第一次带班的班主任,为了改善两人的关系,不但把他们调成同桌,更是放心地将正副班长交于他们。

相安无事了一个学期,终于在高一暑假的前一天,冲突爆发的两人,在楼道里扭打成一团,最后还是等久了前来寻人的卡米尔拉开他们。

安迷修无比讨厌着雷狮,雷狮也无比讨厌着安迷修。在雷狮指着他鼻子大骂不战而败后,安迷修怒气终于冲破临界值,他毫不犹豫回了一句自甘堕落。雷狮拽着他的领子,凶狠地质问他在期待什么,安迷修打开他的手,捋好衬衫冷冷回道你懂什么。两个人怒气冲冲瞪着对方,直到雷狮将他狠狠按到墙上,安迷修狠狠地冲他肚子锤了一拳。

谁都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怨恨对方,也不清楚究竟厌恶对方哪一点,只知道本该远离却忍不住想要对他伸出手。

一脸青紫红肿,安迷修显然不能假装无事地买票回家,只好在老人们略显失落的语气下,蹩脚地解释自己物色了一份不错的兼职。在养好伤后,安迷修无法忽视欺骗带来的愧疚,真的去了一家咖啡店兼职,在老板的赞许中每天尽职尽责干好自己的工作。

可惜没两天就遇到前来给自家堂弟购买甜点的雷狮,得知安迷修打工的缘由后,雷狮毫不犹豫嘲笑起他乖宝宝,在安迷修咬牙切齿的目光下,愉快地拎着包装好的蛋糕盒,哼歌踩着脚踏车溜远了。

咖啡店的老板收回目光重重叹口气,安迷修顿了顿手中整理的动作,听着老板和几位顾客碎碎念起雷狮家那些破事。

雷狮的母亲是雷父第二任妻子,前任因为出轨被逐出家门,雷父在家族的施压下联姻娶了一位书香门第的女儿。雷狮和他母亲从小受尽欺负,雷家前两个孩子动动手脚,雷父从来都熟视无睹,就连做饭的仆人都可以对母子俩指手画脚。

雷狮五岁那年,前任为了重回雷家,费尽心思想要处理掉母子俩。雷父知道后也只是平静地开完会议,最后一名警察放弃了雷狮的母亲,赔上自己的性命将他带了出来。事情败露后前任和关联的一帮人被抓,雷父草草安顿好雷狮母亲的后事,什么都没做的雷狮依旧忍受着雷家所有人的刁难。十二岁左右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,雷狮性格慢慢变成了这样。

呼吸微微一窒,心脏撕裂般抽痛,议论声还在继续。

稳住轻颤的指尖,安迷修将玻璃杯放回架子,陶瓷与金属碰撞的细小声响,没有遮盖住那句感慨。

“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。”

 

打架是不是真的促进感情,安迷修不知道,唯一清楚的是,那份厌恶随着不断的接触竟慢慢消散。

本打算过两天就辞去兼职,然后买票回家陪陪老人们,结果安迷修被突然登门的雷狮给搅乱了所有计划。看着面前这个脸上横竖写着一个“拽”字的人,安迷修无奈地侧身让他拖着行李进门,之后便是赖在这里一年多。

从他身上,安迷修经常能闻到淡淡的烟酒味,雷狮喜欢喝酒却不抽烟,在安迷修租的房子里,雷狮自觉地从不把酒水带进门。慢慢地,雷狮经常一身伤回来,安迷修也只是为他递上酒精和绷带,在他够不到背后的伤口时,默默上前帮忙。

结痂的伤痕,交错布满雷狮整个后背,而没几天就会有新的伤口盖过旧的伤疤。

下意识抚上右手的绷带,安迷修感受到胸口处的翻滚,让自己的呼吸有些凌乱。

——你值得更好的,本不该如此。

但对上那双紫眸,这些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,因为透过他的每一个神情,安迷修都能得到答案。

——我已无退路。

就像他不开口,雷狮也能从他脸上知道他的想法。

大抵是不经意间的动作,引起雷狮的关注,第二天出门后,雷狮过了将近一周才回来。期间不知道发生过什么,雷狮脱离了那个大家族,得到大门钥匙后,每天带着新伤早出晚归。

他们都是聪明且理智的,默契地不过问对方的私事,每天如先前一样相处,只是疏离中带上一丝关怀。

高三的寒假,安迷修回家的前一天晚上,被雷狮拽到阳台上吹了几个小时的冷风。知道对方心情不好,安迷修也就忍着寒冷,和他一瓶接一瓶喝着碳酸饮料。

不知过了多久,脚边的塑料瓶摆了一地,雷狮终于开口喊道。

“安迷修。”

空中炸开的炫目烟花,远方时而响起的汽车鸣笛,喧嚣中雷狮的声音骤然响起,驱散了那片格格不入的嘈杂。

“你知道我家吧。”雷狮晃动着手中的深色塑料瓶,顿了顿继续说,“明天永远比今天糟糕。”

听着他毫无波澜的语气,安迷修下意识攥紧手中的瓶子,发出细微的挤压声。

“活着是一件很累的事,不是吗?”

——是啊,很累很累。

在心底这么回答着,安迷修无声的垂眸,视线落在那一圈圈绷带上。

“我想要活下去,所以我不得不去做。”

前言不搭后语,安迷修却是听懂了。

——不要再说了。

隔在他们之间那张白纸,此刻被雷狮狠狠撕开。

“那个所谓的家,没有教会我如何满怀爱意活下去,从懂事起我只记住了一件事。”

——拜托,闭嘴吧。

无助的看着纸片飘落,安迷修在心底一遍又一遍,向未知的神明乞求着。

“只有比对待别人更残忍地对待自己才能强大。”

又是塑料瓶被挤压的细碎声响,却不是来自安迷修的手中。

不知过了多久,雷狮的声音再度响起。

“安迷修,你以后打算做什么?”

些许是他语气里的期待,安迷修忍不住转过头,对上那双明亮的紫眸。张了张嘴,安迷修却不知如何告诉他,关于自己的未来。

目睹着那明亮渐渐黯淡,安迷修下意识想要挽救,唤了一声雷狮的名字。

“警察。”

重新亮起的明亮瞬间失去了光芒,安迷修艰难地扯起嘴角,随后放弃这种时候露出一个不应景的笑容。

“我父亲,就是警察。”

苍白无力的解释,安迷修低下头不再去看那双眸子。

像是一个世纪那般漫长,他听见雷狮如释重负的声音。

“警察啊,也好。”

那天之后,雷狮带着少许衣物,从他生活里消失的无影无踪。

——我的错……?

想要当一名匡扶正义的警察,仅仅是因为父亲是这样一个人,而母亲深爱着这样的父亲。

“很帅气,”那时候母亲嘴角挂着一抹甜蜜的笑容,“帅气的男生总是受女孩子的欢迎。”

明明是不讨喜的职业,安迷修时常听父亲的同事抱怨因为任务,一再推掉假期而被家里人埋怨,但母亲却是带着敬仰和爱意。

想要成为这样的人,仅仅是因为父亲。

若是多问一句为什么,安迷修一点也答不出来。

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样,他只知道很早起自己就没有未来。黑暗狭小的空间逐渐让他安心,一天比一天减少的话语,面对别人关怀时的逃避,他已经忘记太多东西,从认知到感官。

无数个夜晚,躺在床上默念下一秒再也睁不开眼睛,可第二天清晨还是睁开了眼睛。

生活依旧,世界依旧,只有他又一次被远远地丢在原地。

 

 

 

»

Come dry me off and hold me close.

I need you now, I need you most.

来吧拭干我的身躯,将我揽入怀中。

此刻我需要你,无比需要你。*

 

入春后,庭院少了几只猫咪。

安迷修记得它们是个小团体,以一只活泼的蓝眸白猫为中心。虽然这个小团体内部相处融洽,却鲜少与其它猫咪接触,不管是进食还是玩耍,双方泾渭分明。

询问房东夫妇,得知是断断续续来到这里的流浪猫后,安迷修隐隐有些担忧,结果反倒被夫妇俩安慰一通。安迷修看着庭院里嬉戏的几只猫咪,心想它们大概是去了远方,又或者找到了新的归宿。

“说来也很奇怪,每次人少猫就多,猫少人就多。”

似是无意的感慨,安迷修却皱眉想起什么。

每当提起自己的住所,总会有人感叹是座神奇的庄园,后来安迷修才知道,这里有着一则浪漫的传说。

很久以前这里住着和睦的一家三口,他们收留了一群无家可归的猫咪,某天庄园主的孩子因故离世后,夫妇俩悲痛之下,卖掉这里远走他乡。无所归处的猫咪们留在了这里,并给予庄园一个神奇的庇护,善待它们的住客无论遇到什么,都将得到美好的机遇和希望。

先不说传言的可信度,那只挪威森林猫带着的气息,属于他一辈子都不会认错的那人。

如房东所说,没两天多了几位住户。礼貌地与他们打招呼,安迷修无声地打量几人,心中莫名有种熟悉感。金发蓝眸的少年有着活泼开朗的性格,和他身边那些性格迥异的朋友不同,跟安迷修熟络起来后,金就将他带入自己的小团体。隔三差五不是沙滩烧烤,就是电影院小餐馆聚会,不过安迷修并不讨厌和他们相处。

令他意外的是这些人对待那只挪威森林猫的态度,要说是幸灾乐祸却经常很关心它,热衷于围观猫咪在安迷修这里吃瘪。对他们猫大爷几乎很少发脾气,更多是一副置身事外的超然态度,但安迷修要是向着他们一个字,猫大爷必然龇牙咧嘴对他叫个不停,那架势跟安迷修断了它几天肉食似的。

春末的一天正午,卡米尔找到正从猫爪子下拯救盆栽的安迷修。

“再过三个月,他们就要消了大哥的档案。”

这几年,卡米尔负责国外,帕洛斯和佩利负责国内,也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,把雷狮手下一干人制得服服帖帖。在帕洛斯一顿忽悠下,没有人不相信雷狮去偏僻的地域发展新势力,除了知情的四个人和雷狮家长子。

这次对方是为了彻底解决雷狮留下的势力,本尊至今下落不明,就算卡米尔他们在努力,事情很快也会败露。卡米尔一腔怨恨无处可潵,又不能毫无芥蒂地告诉另外两人,便跑来和安迷修蹭了一顿甜点。

“我会再找三个月,那之后……大概就是鱼死网破。”

看着因为这句话,懒散的挪威森林猫一改先前漠不关心的态度,黏着对方又蹭又叫,卡米尔只是心不在焉地摸了摸猫咪的后背。

送走卡米尔回来时,安迷修发现那只猫端坐在正对公寓大门的窗户边,眯着眸子眺望远方被夕阳染红的天际。听见安迷修靠近,猫咪转动着耳朵,侧头对上安迷修的视线,紫色的眸子里翻滚着说不清的情绪。

猫变人的可行性有多高?

听起来可笑至极,安迷修却莫名坚信。

放弃和大脑争论唯物主义观,他全身心投入图书馆,每天翻阅大量历史书籍,企图找到和这座庄园相关的一丁点信息。安迷修的英语水平一般般,大部分书读起来很是吃力,可心中燃着无名的火焰,支撑着他不断坚持找下去。

连挪威森林猫都没了往日的闹腾劲,终日安静地趴在他手边,带着一丝温柔的目光紧盯他满是认真的侧脸。

 

入住一年多,房东给的两把钥匙,有一把至今未用过一次。

或许是逃避,又或许是礼数,每当他握住多出来的钥匙,最后也只是对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苦笑一下。

大抵是没有丝毫收获带来的挫败感,安迷修捏起那把钥匙时,猛然产生想要去看一眼的想法。猫咪端坐在一旁,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把钥匙,然后用毛茸茸的带尾巴敲打起安迷修的手腕。

“知道知道,这就去。”

无奈地叹口气,安迷修揉了把猫咪的脑袋,起身穿好外套,走向那扇略有掉漆的木门。

转动钥匙推开大门,安迷修微微皱眉。

房间收拾得很整洁,显然握着另一把钥匙的卡米尔经常过来,但安迷修从未见过他。

环顾四周,安迷修总算想起这里为何如此眼熟,那是他们住在一起时,安迷修租的那间房子的摆设,连书房都是一模一样的桌子和书架。好笑地摇摇头,安迷修念叨一句“败家子”,惹来跟在身后猫咪一声不满的喵呜。

目光触及到被小心保管的纸盒,安迷修微微睁大眼睛,看了眼端坐在门口的猫咪,伸出手打开略显陈旧的盒子。

高三那年的元旦,在备考的紧张气氛下,大家都没了过节的心情。

弥漫着低气压的教室里,连前来教课的老师都只有一句干巴巴的安慰。不知谁带了头,在后黑板用便利贴宣泄出自己的心情,慢慢地大家跟风开始胡乱写下话语,然后小心翼翼避开他人的纸张,贴到存在感极弱的角落,角落没了就站在椅子上,沿着边边角角又是一圈。

安迷修亦是如此。

只是隔天,他就看到自己那张纸片下多了一张,上面张牙舞爪画着几个字,不用猜都知道是谁留下的。

——若我就此驻足放弃。

——永远也不会原谅你。

怀着不知名的情绪,当晚在路过一家装饰品小店,安迷修一眼看中门口推车里,并排摆放的一对细长物体,一道黑色一道金色。

是领夹。

想起收拾衣柜,在雷狮那边看见的西装领带,安迷修一度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翘着二郎腿,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某人一眼,想不到这家伙也会有如此正式的一面,安迷修取下那只黑色的领夹。

些许是存放时间过久无人问津,老板索性把金色的打包送给他,如释重负地接过安迷修递来的钱。

对于收到来自安迷修礼物这件事,雷狮惊讶地差点把饮料洒在电脑键盘上,狐疑地上下打量他确定并没有被奇怪的东西附身。安迷修有些负气地把盒子丢给他,扔下一句“买一赠一”。

虽说是一时兴起的礼物,安迷修并不确定雷狮会不会喜欢这种,对他来说算是掉价的玩意儿,反正雷狮没有他面前戴过,而安迷修也早就把这件事遗忘。

再次出现,是在卡米尔的手上。

高三开学不到一个月,卡米尔到安迷修打工的咖啡店里,告知雷狮出国留学后,从挎包里拿出一个黑白的长方形物体。

“这是大哥要我给你的。”

接过卡米尔手中小小的盒子,安迷修不可思议地看了看他,又仔细打量起包装简单的盒子。通过触感可以推敲出,这层黑白的包装纸下,隐藏着价格不菲的硬纸盒。

卡米尔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,只是看到安迷修的神情后,幽幽地叹口气,拎起装着甜点的纸盒,礼貌地向他告辞。

小时候睡前故事,总会听到可怖的怪物将无辜的孩童抓走吃掉,儿时只有通过简单的思维分析产生的恐惧感,长大后随着大脑接受生活中形形色色的事物,那份恐惧感永远地随着睡前故事模糊在记忆深处。

被尖锐地锯齿撕碎,是怎样一种痛苦。

那时,安迷修看着躺在盒底的细长物体,感觉胸口有什么被生生挖去,留下剧烈疼痛后的麻木。

在阳光下闪耀着金色光芒的旧领夹,上面横刻着一个花体的单词。

「Ray」

而此刻躺在盒中的领夹,因为多次使用磨损,边角掉漆后露出里面的的金属,不出意外上面也多了一个花体单词。

「Anmicius」

如雷贯耳的跳动声,有什么在看不见的地方,如破土而出的嫩芽,将久久不散的黑暗驱逐。

怀起心中喷涌而出的最大勇气,安迷修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,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低声诉说。

“回来吧,为了卡米尔,也为了……我。”

声音不自然地沉下去,最后一个字细不可闻。

轮船的鸣笛声远远传来,路灯闪了闪照亮前方的道路,酒馆悠扬的小调伴着人们的笑声,裹着不知名的花香缓缓拂过脸颊,在黑暗中一切都清晰可知。

恍惚间,似是一声轻笑,又好像一声清冷的猫叫,划过耳畔。

虚掩的房门外,空荡荡的走廊里,感应灯没有亮起。

自那天之后,挪威森林猫再也没有出现过。

安迷修有些失落的收好猫咪的生活用品,但心底没有过多的不安。

很快就会回来。

莫名坚信着这一点,安迷修将精力全部投入学业中。

 

初秋悄然降临,枯黄的树叶落了一地,空气里泛起几丝冷意。

久违地又一次梦见那片黑暗的海域,这一次周身没有了那股挤压感,他轻松地向着光源上浮。

那里究竟有着什么呢?

一直以来只能被动地看着它,然后被黑色拖入深渊,眼睁睁看它离自己越来越远。即便如此,那抹光源从未消失在视野的尽头,像是哄着孩童入睡的温柔歌声,又像是无人道路上一排排散发暖光的路灯。

冲进刺眼的光芒时,安迷修猛地睁开眼睛,下一秒被刺眼的光亮激出生理盐水。

原来昨晚没有关好窗户,窗帘被夜风吹起,留下一道小小的缝隙,现在清晨的阳光穿过缝隙,照耀在他的脸上。安迷修穿好衣物,起身拉开窗帘,窗外的道路上渐渐多起人来,树木随风轻微晃动着。

如释重负,紧紧缠绕他多年的黑暗,终于被抛在了那片黑色海域。

如获新生,胸腔处有力的跳动声,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着。

已经没事了,这么告诉自己,安迷修缓缓扬起嘴角。

或许此生都将被黑暗跟随,但现在的他已经没事了。

经不住金的邀请,安迷修答应他们周末一起去爬山,收拾东西准备出门,却发现走廊里多了一个人,正散漫地半倚着褪去鲜亮色彩的墙壁,嘴里嚼着一块牛肉干。

安迷修怔怔的看着他,他以为自己会扑过去,事实却是异常的平静,就好像漫无目的走过千山万水时,看见自己的家出现在几步之遥的地方,半开的门里是魂牵梦绕多年的身影。

千言万语,最后都融在一个明媚的笑容里。

“欢迎回来。”

男人紧紧盯着他的眼睛,咽下手中半截牛肉干后,对他露出一个熟悉的笑容,张狂却不会让人心生反感。

“我饿了,早餐不要面包和牛奶。”

 

 

 

PS:标题来源Avril Lavigne同名歌曲《Head Above Water》,带*出来源歌词和中文翻译,有轻微顺序改动。看人设产生的脑洞,码字时代入感强烈导致各种崩坏,不喜轻拍。

 

评论
热度(86)
  1. 共5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